晚潮｜春天里的怀念

潮新闻客户端 王其伟

三月微寒，阴雨绵绵，又到了我们见面的清明时节。上午放晴，从城里驱车约二十分钟，便到了贤庠镇岙里弄公墓，向上爬行上百级台阶，就到了你的墓前。只是今年我的身旁少了一位同行人，你的初恋去了异国他乡，暂时回不来，她让我捎上一束鲜花放在你的身边。

好久没有给你烧纸钱，妻子让我带上她请来的一堂十龙会烧给你。我蹲在擦拭干净的墓碑前，往烧金桶里添纸钱，火苗裹着金箔在空中跳跃，化作一缕青烟飘然而去。

山花开似锦，涧水绿如蓝。庆龙兄，你长眠在故乡的青山绿水间，已有四十二个春天。我曾无数次梦见你，仿佛感到你的气息并没有完全消失。前年秋天，宁波师专中文系八三届老同学们，毕业四十年以后，有幸在象山松兰山相聚。我在自我介绍时对大家说，我是一个很平凡的人，四十年来唯一可以告慰自己的是，每年代表各位为胡庆龙同学扫墓。因为你的墓碑是我们宁波师专中文系八三届全体同学所立的，大家用这样的方式寄托对你的哀思。

微风轻拂，凝望张忠良同学书写的碑文，我思绪万千，恍惚间回到了四十二年前，在三官堂同窗共读的美好时光。我俩曾是何等亲密无间，生活上相互关心，学习上互相鼓励。同住一个寝室，一天到晚形影不离，无话不说。你是全班最帅的男生，性格开朗乐于帮助别人。你待人是那么随和，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温和舒缓。你也从不与人计较，碰到不忍心事一笑了之，从没有见过你生气的样子。你担任小组长，官小事多，可你毫无怨言，默默为大家付出。在学习上你刻苦勤奋，政治上积极上进。你的美德感染着身边每一个人，正因为如此，你虽不是班委干部，却连续二年获得三好学生荣誉称号。在我的心中你是一个纯粹的人，一个完美的人。

毕业以后我们一起回到象山，八月上旬的一天同到教育局报到，你带我到你姑姑家作客，吃了中午饭后，在老街十字路分手。总以为时间还很长，却忘了生命无常，怎么也想不到三个月后，病魔夺去了你年轻的生命，你我竟然天人永隔。虽说是天地赋命，生必有死，可是你养恩未报，一身才华尚未施展，怎能就这样撒手而去。你的生命如流星划过夜空，短暂而璀璨，就这样戛然而止。也许是你去天国另有使命，你又何尝不想在人间教书育人。

我永远也忘不了，当我与望真兄一起把你的遗体抬入灵柩，当入殓师最后为你盖上棺盖，扣上棺钉的一瞬间，只见你爹猛烈敲打棺盖，撕心裂肺顿足痛哭，在场的亲友无不嚎啕大哭。天公何忍夺英才，你的离去留给亲友的是无尽的哀伤和思念。看到如此悲痛欲绝的那一幕，我想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？虽然你未曾托付过我，那是因为你走得太急，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。但我们彼此惺惺相惜，我一定要为你尽孝道。我认为有一种承诺，无需生前托付。

办完了丧事，我对你爹妈说，我愿意做您两老的干儿子。你走后，连续三年我都去你家过年，与干爹娘同睡一屋。每逢暑假，我都要去你家住一段时间，陪着爹娘渐渐从伤痛中走出来。

人们常说，中年丧子，如同心被掏空，刻骨铭心。干爹是一位少有名气的木匠，平日里能说会道。自从丧子后，话也少了，每天埋头干活，我还没有起床，就听到了他的推刨声。每餐三两白酒，借酒销愁。好在干爹为人豪爽，性格乐观，大半年过后，逐渐恢复往日的状态。干妈很长时间都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，直到小儿子长大成人，她才缓过神来。如今小儿子庆虎当上了村书记，白天大部分时间在村里工作，中午在家陪母亲一起吃饭。 虽没有血脉情缘，四十年嘘寒问暖，早已是血浓于水；虽不是同一个姓，四十年冷暖相依，早已是亲如一家。工作第三年，我的父亲因病早逝。一九八七年底我结婚时，干爹亲手给我做了全套家具，这完全是父亲对儿子的关爱。月凤大姐亲手给我做了一套西装，我所得到的爱，远大于我所付出的。只可惜干爹在二十多年前也因病离世，未能好好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。

今天我和庆虎兄弟一起去给干爹和庆龙兄上坟，从山上扫墓回来，又去西山下村看望干娘。干娘与我同一个生肖属虎，她今年已有八十八岁，身体很硬朗，一个人生活完全能自理，还能下地种庄稼。我每次去看她，都会带回她老人家种的各种蔬菜。而每次我给她的小红包，她总是推了又推，说自己够用了。她心里觉得老是用我的钱不好意思，我说儿子给娘的零用钱是应该的。我对干娘说年纪这么大了，山脚下的自留地不要再去种了，自家园子里种种就好了。

今天带回来的，除了园子里割来水淋淋的蔬莱，还有干娘大清早从自家竹林里挖来的春笋。我已六十有四，还能时常吃到干娘种的时令蔬菜，这是多大的福气。 二0二五年三月二十九日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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